作者:Wolf / 建中電研社學長
Bird,寫這篇文,是因為只剩這件事可以為你做了,希望你看得到。
剛認識你時,我叫你 Bird,後來我跟著大家叫你阿鳥。想想,在這裡我還是叫你 Bird 吧!
會 ASIC 的小高一,騙人的吧?
第一次看到你的名字,是你高一入學填建中電研社入社申請表格的時候。那張入社表格要寫每個人的資歷,我只記得你的表格上 Basic、Pascal、C、組合語言……甚麼的都勾選了。竟然,還在其他那欄填上 ASIC 設計。
「騙人的吧?」 那時候我半信半疑,小高一怎麼可能有 IC 設計經驗?
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哪兒,我已經不記得了。唯一無法忘記的,是你那個招牌笑容,那個告訴全世界,我很屌,但是我也很妙的那個笑容。那個眼睛裡閃著光,告訴我你腦袋在轉,隨時準備丟出冷笑話的笑容。
通常有才華的人也有點脾氣,高傲自負、脾氣古怪、不好親近,可你不是這樣的人。隨便聊了幾句,你就逗得大家開心大笑,同時大家也知道,你在入社表格上並不是隨便亂寫。
然後,那次你帶我到你的書房,那是頂樓的一個開放空間,右邊是你的,左邊是你弟弟的。靠牆的寬廣長條桌上,放了你心愛的電腦設備,上方的書櫃排滿了各種技術書籍,大約都是天龍書局跟儒林書局弄到的戰利品。剩餘的空間,除了一個桌球桌,就是那時候最新的 SEGA 遊樂器跟後來的 PC Engine。第一次見到,好佩服你老爸在這麼年輕的時候,就給你兩兄弟一個男人的書房兼工作室。你在那裡,秀給我看那台限量版的 Apple IIGS,然後我們用手指,順著上面 Steve Wozniak 的簽名描畫了一次,彷彿這個小小的空間,就是 Steve 創立 Apple 的那個車庫。
中正橋下唱 Phantom 的兩個瘋子
我們搞的瘋狂事,你也記得吧?有一次,我打電話給你,為了要親送那封情書,你很乾脆的說:「走吧!」你很得意的拿出新買的 Sony 隨身聽 CD,放著你那時最愛的 Highlight of the Phantom of the Opera,你說這台 CD 只能接一隻耳機。於是我們共用一隻耳機,一個人聽左耳,一個人聽右耳,從松山走到永和。你一路走,左手還一邊按著右臂震動,你解釋這是在練大提琴的顫音,練煩了,你改練法文發音。
那時候我不禁想,你究竟是有多少時間,可以學這麼多東西。
走到了中正橋時,大約是三點,兩人再往前走會提早抵達,這樣就不符合我們走到天亮的豪情壯志。於是我們想辦法繞到橋下,在橋墩旁練起 Phantom 的演唱,一開始我們試著拼拼看 The Music of the Night,這個還算好,我們勉強跟上,只是肺活量不夠,結尾那個拉長音的 “Night” 最後 T 的吐舌音發不清楚,後來我們覺得橋下這個地形不錯,應該改練主題曲開頭的 “Christine! Angel!” 那兩句聲音響亮,音調震撼的片段。橋下的音波反射的效果讓我們滿意極了。
現在想想,當時沒有人報警抓我們兩個瘋子,真的是我們運氣好。
「和平鳥」公園睡一晚
另一次,換你打電話給我了。狀況是你跟皮皮在某個地方,錢花光被困住了。「什麼和平鳥?什麼鳥?聽不見!」我對著話筒大吼。我大吼是因為你投進公共電話的零錢很可能隨時用光,那樣失聯就麻煩了。那時候我對台灣的地名沒那麼熟悉,電話中總算搞清楚是基隆和平島公園,「等我一下,我馬上到!」
等到我出發後才知,這等的可不是一下兩下!我輾轉了好幾班客運抵達和平島,中途還向司機打聽,是不是要坐船才能到這個島上?
找到你們已經天黑了,客運也已經停駛,我們乾脆躺在石頭上過了一夜。遺憾的是,我個性裡缺了感性那塊,所以那晚你們聊的星座什麼的,完全進不了我的腦袋,只記得海蟑螂很囂張的到處亂竄。
當然啦,這個公園從此被我們叫做「和平鳥公園」,以紀念 Bird 在此睡了一晚。
瘋狂工程師的那些浪漫事
你記得我們玩的那隻紅色 Yamaha SHS-10 嗎?我們在公車上玩 keyboard,吵得司機直皺眉頭,我們把乾電池的電池耗盡了!你說,這跟熱有關,如果溫度升高一點,電解質的活性會增加, 反應就會再持續一點,於是我們一個人拿了幾顆電池,用手摩擦,還貼著肚皮,試著把電池升溫,讓它再搾一些電出來。幾年後來我拿了那隻 SHS-10,跑去長頸鹿美語辦招生活動,著實唬了不少小朋友。
還有我們去 MTV 看的那部電影:Electric Dream《神通情人夢》。主角意外把飲料倒在主機板上,結果機器產生了智慧,愛上了隔壁的大提琴女音樂家。當女主在拉大提琴時,你興奮的抓起個東西,找好把位,跟著對拉。這部片子在那時候都算是老片,但你愛死這部片子了,走出包廂時興奮之情溢於言表。很妙的,後來你竟也在電腦、音樂與人工智慧裡找到樂趣。
見多了你這些工程師的浪漫事,我不禁想:你這麼瘋,誰受得了?
你幫瓜準備的那個禮物,那顆放在沙瓶裡,沒花多少錢,但是極端費工,燒錄著你的誓言的那顆 EEPROM 裸晶片。我看在眼裡,心想你大概有一半機會被打臉。你沒說瓜的反應,但是這麼多年來,從你露營的紀錄,釀酒的成就,管風琴的修理,HornJoker 的演出,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成就解鎖,我慶幸你戛然而止的一生,一直有懂你也關愛你的人在身邊。
這樣交朋友,入不敷出的
Bird,我一直覺得好奇怪,你跟我當朋友,註定是入不敷出的。我給你的太少,而你給我的太多。你幫大家開了鳥站,四處奔波出了各種任務。你經常為了幫一個半生不熟的朋友,花上大把的時間。
認識你的時候,我知道你厲害,但不知道你這麼厲害。畢業後我也走上了 Hardware System Design 這條路,也算是見過世面。現在我知道你這種頂級的研發人才,花時間處理這些根本難不倒你的小技術問題,純粹是做慈善事業,學不到什麼偉大的東西。你這麼聰明,不會不懂這個道理。
但是你還是毫不猶豫的向求救的人伸出援手,你的臉上,還是帶著那個招牌笑容,那個隨時在醞釀笑點,等著時機蹦出一句:「這樣啊,然後你就要準備重新開機囉!」的笑容。
三十多年後的今天,我終於能夠看到你的笑容裡,除了智慧跟幽默,還有你的大度跟寬容,那種因為已經擁有全世界,所以從不吝嗇於付出的笑容。
Bird,謝謝你來到我的生命中,願你展翅高飛。
Wolf
2025.3.18

■ 基隆和平鳥公園,198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