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生，再來一起幹蠢事

作者：Tenz / 台大愛樂社、計研社社友

那天看到新聞，原本沒有特別在意，就當做是一般的社會新聞；直到有計研學弟傳訊息來，我才大驚：那個案子的被害人竟然是你！

自我搬離台北後，就很少參加各式聚會，通常只有在計研社或愛樂社過年後的春酒，才會見到往昔社友的面；當晚問了君豪，趕到醫院，見到你最後一面，一切已經來不及挽回；無法和你說話，只能恨自己如此無力。

那幾天除了不時掩面痛哭、低聲啜泣外，也一直回憶起我們在台大幹過的各種趣事、蠢事、瘋狂事；有些我已經不太記得確實的日期年份，也記不起我們那時到底說過什麼話，但這些景象還是一一浮現眼前，歷歷在目。這就是屬於我們的青春。

印象最深刻的幾件蠢事

某一年的暑假，忘了是怎麼起頭的，總之我和另一位學妹，搭著你那台 slow 六七分鐘就燒掉一公升油的 Isuzu Rodeo 豪華皮卡還是休旅車，跑去環島好幾天。我永遠記得你帶我們去東澳的某個秘境海灘，看著藍天大海，海灘上的礫石，個個晶瑩飽滿；這是我過去不曾看見的美景。隔天我們又去了花蓮七星潭，三個人看海看日出，留下許多珍貴的照片，現在還躺在我的相簿中。可惜我已記不得那是何月何日了。

喔，出去玩這件事不太蠢。蠢的是我們在花蓮準備投宿，下車時我忘了關掉助手座上的閱讀燈，結果第二天早上車子發不動⋯⋯你的臉超級無敵臭，我也感到很不好意思，但我要到自己也買車後才會知道，Rodeo 用的電瓶有多貴！

■ 你和你的那台 Rodeo。

■ 你看著湛藍美麗的太平洋，心裡在想什麼呢？

另一件事，我們自己可能不會覺得蠢，但旁人看起來一定會覺得蠢。我記得我是大三還大四吧，那時我們沒事就和愛樂社另一名醫學系學弟龜龜（現在已經是台大醫院的名醫），先在平地採買各式食材必魯，然後三個人一同騎機車上陽明山國家公園裡頭的大屯山，用你那身經百戰，滿是戰損痕跡的汽化爐，就在山上煮起火鍋來。

我們幹了很多次這種事，有一次天氣很差，風大雨大，但火鍋還是要煮；我們三人穿上機車雨衣，像五缺二的科學小飛俠一樣，三人勾肩搭背，坐在木棧板上，把火鍋放在中間團團圍住，生怕來一陣強風，把爐火給吹滅了；至於下雨滴進火鍋裡給我們加料，我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，反正一起吃的火鍋就是好吃，這樣也真的很好玩，超爽！

喔對，那時你騎的是三陽迪爵125，我騎光陽豪邁125，龜騎的是三陽另一款比較老舊，採用 OHV 引擎的車；你指著龜的車，大聲嘲笑他的車是「NO CAM」(沒有凸輪軸）（當時 TOYOTA 新車廣告一直強調 TWINCAM 雙凸輪軸技術，我們兩人的機車都至少還有一根凸輪軸）；但龜馬上按下自己車上號稱「汽車級」的故障燈按鈕，一邊指著兩個同步閃爍的黃燈，一邊自豪地嘲笑我們兩台根本就爛車，都沒這炫炮功能。

另外，我們那時如果沒上山煮火鍋，也會跟愛樂社另外幾個學弟妹（我的學弟妹啦，我虛長你幾歲），幾乎每星期都跑去新生南路上現已閉店的「墨佬的日出」，在店裡一邊吃 Taco 餅，一邊喝著沁涼的，塞了半片檸檬的 Corona 啤酒。或是在半夜的椰林大道上互相鬼扯，講一堆垃圾話，或是互訴被喜歡的女生甩了的鬱悶，你鬱悶時抱著我痛哭，我鬱悶時抱著你痛哭。

■ 你留在愛樂社談心集，為數不多的留言之一。這本現在還珍藏在我家。

■ 畢業多年後，你在我內湖家裡，一起看著我留下的愛樂社談心集，回想年少輕狂的雪泥鴻爪。照片是熊拍的。

還記得有一次，計研社大夥到我三峽山上的家玩，你開著那台酒紅色的福特 Festiva 嘉年華小車，驅動輪不知怎地，在我家前面一小段往山下崩落的馬路上懸空了，車子因而失去動力。你說嘉年華車重才七八百公斤，那時大伙年輕力盛，十來個男生便七手八腳地扛車，一面大喊「一二三！一二三！」，一面使勁，沒幾下就真的把懸空的驅動輪抬回到路面上了，大家那時超嗨啊！

還有，每次愛樂社有迎新或其他活動，需要表演活動時，我們的節目總是那一百零一首，古諾的《聖母頌》；我的鋼琴部分就是兒童拜爾程度也能彈的巴哈平均律第一首C大調二聲部，你當然就是負責拉大提琴；我記得至少連續幾次活動，我們都沒有練新的曲子，都是拿這首出來騙吃騙喝，效果還是非常好（誰敢不鼓掌）？

■ 愛樂社的活動，你是最厲害的御用攝影師。我的第一台單眼也是跟著你買的 Canon EOS 100 QD。

■ 這首就是古諾的聖母頌，也是我們當年在愛樂社騙吃騙喝的金曲。

還有一次，忘了是哪次愛樂社的活動，我們演了一齣叫做「阿瑪熊斯」的短劇，劇本和籌備都是我在搞。那時還沒有現在這種接電腦的投影機，我想要像電影一樣有些畫面，便拿相機裝正片，對著電腦螢幕拍下每張要用的投影片，沖洗成一張張幻燈片；到了現場再用一台幻燈機，把畫面投在布幕上。其中有一張幻燈片，我故意學當時電影院裡很常見，在播放期間通知觀眾的「附註」手法，在畫面一側用橘色的字體寫著「梁子凌漂亮美眉外找」。那張片子一放出來，全場哄堂大笑，而且笑得最大聲的人就是你，誰叫你那時一天到晚跟我很哀怨的說「我好需要漂亮美眉」，不好好虧你一下怎麼行。

網路人生，受你啟發

我這大半輩子都靠網路吃飯，而你就是我的網路啟蒙老師。人生第一次玩網路，就是從你架在家中的 BBS 開始的。

那時的 BBS 和現在的 Intenet BBS 完全不同。Internet BBS 透過網路，可以多人即時連線，我記得 PTT 全盛時期同時上線十多萬人是很稀鬆平常，而你架在家裡的是走電話線的撥接 BBS，因為只有一台 MODEM，只接一條電話線，所以一次是一個人上線。

還有一個不同：Internet BBS 通常頻寛比較大，即使多人同時連線，大家也可以進行各種即時互動：打字回信、丟水球（聊天）、玩遊戲等。當時你用的 MODEM，已經是非常高級的 US Robotics Courier 機種，當時的連線速度我記得是 14,400 bps，而我用來連上你家 MODEM 的，則是 2,400 bps 的平價龜速機種。

所以要連上你家的 BBS，是不可能即時操作的。我們當時先用 Telix 撥電話連上 BBS，把站上各討論區中未讀的新信分區打包下載回來，然後用一種叫做「Bgrdr」的離線收信回信軟體來讀信回信（為什麼不是銀板或藍波快信？因為你懶得把架站用的 GT 系統換掉），全部讀完回完或寫好新信後，再用 Telix 撥號上傳信包，用這種非同步的方式，幾十個鳥友也可以討論得很開心。

你真的讓我在很多地方都開了眼界，特別是網路，真的是受你啟蒙，改變我的一生。

最不想做，但又一定要做好的專案

你離世後，計研社的好朋友們自動自發集結起來，想要用阿宅們的知識和力量，幫家屬達成紀念你的心願，於是有了這個網站；我算是比較熟 WordPress，這陣子也剛好比較有空，所以也深度參與了網站的籌備工作。

在設定網站的同時，其實心情是很複雜的。這真的是我這輩子最不願意做的專案，但因為是你，所以這也是我拚了命也一定要做好的專案⋯⋯。這不只是紀念你，懷念我們之前的共同時光，某種程度上更是我們的自我療癒，哪怕能為你多做一點什麼事情都好。

我永遠記得在某個公開場合，你說我會是你一輩子的朋友。當時的我，感動到快流眼淚了，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。

你走那天，我帶了三瓶我們當年常喝的 Corona 給你，可惜這輩子沒機會再舉杯共飲了。沒關係，如果有來生，我一定會再帶酒菜，去找你幹更多蠢事。

在等到我之前，你可要有點耐心啊。我沒打算很快過去找你的。